回忆儿时巴过年
江都 丁志方
作者丁志方先生：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、江苏省作协会员、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。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曾在海军某部任宣传干事，转业后先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，业余时间投入创作，有几百篇杂感、散文见诸各级各类报刊。有散文作品集《暮色炊烟》。
一晃春节就过去了。还记得小时候一年到头巴过年，特别是进了腊月门，几乎是扳着指头数日子，恨不得明天就是年三十。
过年有好的吃，这是孩子们巴过年的最大期盼。年前的腊八粥就很诱人，黏黏的，稠稠的，味道特别香。往日的粥都是清汤寡水，但腊八粥里名堂很多，除了大米、青菜、胡萝卜、干豇豆，还有花生、蚕豆、荸荠、芋头，有条件的人家还会放些桂圆、红枣、莲子、菱角。这粥煮起来都是一大锅，中午吃了晚上还想吃，家里有人在外的，也要替他盛上一大碗放在那里，以讨一个阖家团圆、年年有余的好兆头。
腊八粥给孩子们拉开了解馋的序幕，接下来，基本上家家都磨米面、磨豆腐、蒸年糕、蒸馒头，有的人家还杀猪、宰羊，腌鱼、腌肉，好吃的东西便不断多了起来。
腊月里，我最喜欢的是磨豆腐和蒸馒头。过了腊月十五，村里的豆腐店就日夜忙了起来。邻居们相互帮工，店里面热闹非凡，推磨的、淘浆的、点卤的、烧火的、上箱的、压榨的，忙得不亦乐乎。尽管场面乱哄哄的，地下湿漉漉的，但孩子们还是喜欢在那里凑热闹，因为这里好吃的太多了。那刚烧开的豆浆，舀上一碗，放一点糖，又香又甜，挨一巴掌也不会丢手。就连从浆锅底上刮起来的豆浆皮，也成了抢手货，既香又有一点糊，味道很特别。泡在豆腐店里，最喜欢吃的是豆腐脑和戳豆腐。刚成型的豆腐脑，舀上一碗，滗掉黄干水，用酱油一拌，吃起来就很有滋味，但比起戳豆腐还是有点距离。那刚开箱的豆腐，拾上一块，加一点葱花，撒一点盐，滴一点麻油，用筷子一戳，趁热吃，滑滑的很爽口，那味道真是鲜得要掉眉毛。
蒸馒头跟磨豆腐不一样，家家都是关着门单个操作。据说，蒸馒头不能有外人来，馒头才能发得大，家庭才能发。蒸馒头时，我们弟兄几个都是一边守在门口，一边期待着馒头出锅。那白白的馒头又松又软，看得人直想流口水，每出一锅都一边抢着给馒头点红，一边迫不及待地先尝上一个。蒸完了馒头，接着就炒花生蚕豆，炒好了妈妈给我们一人分一份，我们既想吃，又舍不得，每天只能少少的抓一点解馋。
有了豆腐和馒头，生活变得有滋有味，每天早上不再是清水煮山芋，而是粥锅里放馒头。晚上还能来个大蒜烧豆腐，或者茨菰炒干子。不过，最令人期盼的还是大年三十的年夜饭。一年到头都清苦，只有这顿饭最丰盛，有鱼有肉，有荤有素。当然，鱼是舍不得吃的，必须余到来年，但毕竟有肉，还多了不少蔬菜，自然少不了水芹菜和豌豆苗，又叫路路通和安乐菜，图的就是来年顺顺当当、安安稳稳。晚饭后，爸爸妈妈给我们发压岁钱，希望我们岁岁平安。虽然只有几毛钱，但都用红纸包得好好的压在我们枕头下面。接着又分好吃的，大京果、小京果、花生糖、云片糕，那一刻我们很高兴，都忍不住先吃上几块。但妈妈都用草纸给我们包起来，留着过年吃。为什么要用草纸包？据说，草纸包的孩子们吃了，过年才会童言无忌。
过年热闹又好玩，这是孩子们巴过年的又一大动因。从年三十到正月十八落灯，这段时间是孩子们的天堂。年三十下午，家家都贴起了红彤彤的新春联，家前屋后的树干上也飘起了红欢乐，整个村子立马变得焕然一新、喜气洋洋。贴好了春联，家家把门口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，画元宝墩。这活儿好玩，我最喜欢，每年我们家甚至邻居家的都是我画。弯腰抓一把石灰粉，在地上来回游走，不一会儿就画出了元宝、铜钱和大鱼，看了很有成就感。鱼头一定朝家里画，这样财富才会流到家里，还要画几支弓箭，箭头向外，拉满弓把邪气射向远方。
大年初一，孩子们最开心。一大早就成群结队地到邻居家拜年，穿着新衣服新鞋子，走到哪里就把祝福带到那里。“恭喜大爹爹大奶奶”，“恭喜叔叔阿姨”，一个个嘴上像抹了糖。恭喜长辈，得到的奖赏都是花生、蚕豆和红枣，出门时两手空空，回头时全身口袋都装得满满当当。如果遇上晴好的天气，拜完年都喜欢跟着大人到学校操场上看演出。这是农村的民间演出，这些能歌善舞的演员只有过年才能露一手。他们穿着红红绿绿的衣裳，浓妆艳抹，粉墨登场，跟在二胡、笛子后面，一边唱一边表演。有的挑着花担子，迈着四方步，有的划着大湖船，一步三摇，有的披着河蚌壳，一张一合，还有的扛着彩麒麟，优哉游哉。孩子们见缝插针，直往人群前面钻，调皮的能跑到场子中间，揪揪演员的衣服，摸摸演员的屁股。
正月十三上灯，孩子们更高兴。别的地方都是十五过元宵节，我们家乡有十三上灯的传统。月亮刚刚爬上树梢，喧嚣的锣鼓就敲个不停，一向沉寂的夜晚很快沸腾起来。在家长的陪同下，孩子们点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，有手持的宫灯、荷花灯，有拖的兔子灯、公鸡灯，有举过头顶的蛤蟆灯、麒麟灯，还有漂在水上的洋灯、飞在天上的孔明灯，五花八门，多姿多彩。特别是那孔明灯，有时候一阵飞来，像夜晚巡航的机群，看得孩子们兴奋不已。“一夜花灯醉，只缘春意浓”，点灯时节是孩子们的天下，也是春节的又一次高潮。